來到美國賓州的匹茲堡，每每經過幾個街區，就能看到梅隆的名字響噹噹地掛在各種建築物上，像是著名的BNY Mellon Center、Mellon Square、卡內基梅隆大學等皆以他命名。事實上，「梅隆」並非指向某位特定人士，而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家族，這個家族從19世紀湯瑪士·梅隆（Thomas Mellon）法官代代傳承下來，梅隆家族的輝煌歷史可能三本書也寫不完。

我們今天要說的是安德魯梅隆，湯瑪士梅隆的第四個兒子。安德魯活躍於1920年代，除了是一位銀行家、實業家和慈善家外，也是哈定總統的財政部長（之後也持續為共和黨總統柯立芝、胡佛賣命）。在他擔任財政部長的這段時間內，安德魯致力於推崇「反税有助於經濟繁榮」的觀點，特別是富人的稅繳得越少，經濟就會越繁榮。這個與你直覺相反的觀點是這樣的：

👉當政府開始減稅，人民的住房成本和房價均會降低；當政府本來要課徵的稅收回流到民間，企業就有更多的錢拿來營運和投資，進而創造低失業率的就業環境，以達到整體社會的普遍繁榮。

👉安德魯和那個時代其他富有的保守派把「反稅」包裝成為了公眾利益而必須推動的舉措，並宣稱高稅率會殺死商業冒險的靈魂（事實證明安德魯的減稅政策是極大程度利於富人和大型財閥集團，而非一般中產階級），這些想法和主張最終說服國會廢除或減免了多項稅負，並在1926年的稅收法案中，成功讓富人需要承擔的稅額創下史上新低的紀錄。

當然，榮景的假象不會維持太久，1929年股市崩盤，而隨之出現的經濟大蕭條，很多人都認為和安德魯的減稅政策脫不了關係。之後，羅斯福總統上任，聯邦政府對安德魯展開一系列的稅務詐欺調查，國稅局控訴安德魯涉嫌多起逃漏稅案件，其中一件涉及安德魯成立的教育和慈善信託。該信託先後從安德魯那收到了許多價值不菲的藝術品和畫作，即使信託文件稱這些捐贈是要移轉給National Gallery of Art的，但國稅局認為安德魯並沒有放棄對這些高級收藏品的控制權，不應獲得相應的稅收減免。

最終，稅務詐欺的控訴並沒有成立，但法院裁定安德魯要補繳485,809美元的稅款，對那個年代的貝佐斯或馬斯克來說，可說是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的一個判決，然而，安德魯在判決下來前4個月就離世了，並沒有親眼見證到這富有爭議性的結果（另一說稱安德魯是羅斯福政府改革運動的犧牲者，聯邦政府濫用行政權力罔顧了他的慈善之舉）。

故事還沒完，安德魯對於課稅的特殊看法無疑啟發了未來共和黨的稅收政策，直至現在仍是如此。欲知詳情，我們下回見。

For大人們，如果想看政府減稅政策的平衡報導，可以看這裡。

🎄🎄兩個聖誕老公公🎅🎅(Two Santa Claus Theory)

2021/12/24

今天來談談應景的主題，與聖誕老公公有關。美國在二戰結束後來了一位聖誕老公公，他被人民稱為「民主黨」，多年來忙著照料大家的需要、實施新政和建立廣大的社會福利制度（包括Social Security、Medicare，與失業保險），除此之外，他也擴大政府開支計畫和增收對企業和富人的稅賦以支應經濟復甦的必要條件。

民主黨一路氣勢如虹，受到許多的愛戴，在尼克森因水門事件自請離職後更是如此。接替尼克森成為總統的福特，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的椅子還沒坐熱，就在1976年的總統選舉中輸給了民主黨代表卡特，敵對陣營終於再也無法忍受黨內一次次的失敗，因此決定創造第二個聖誕老公公，名字就叫「共和黨」。

想當然耳，共和黨老公公也想和民主黨老公公一樣人見人愛，處處受到民眾的歡迎，但要怎麼做才可以收服人心呢？稅改，而且是減稅，特別是對富人減稅！理由來自供給面經濟學，因為你對企業和富人課的稅越少，他們越樂意生產和販賣東西給人們，進而帶動大眾對商品的需求。

這個理論來自裘德·旺尼斯基（Jude Wannisk），他是供給面經濟學的信奉者，也是將安德魯·梅隆（Andrew W. Mellon）的反稅主張發揚光大的保保保守派人士。事實上，兩個聖誕老公公理論正是出自於裘德之手，而在日後每每共和黨掌權之際（川普除外，他是特例），無不貫徹實行聖誕老公公理論，以搶下領先地位並主導下次選舉的節奏。

兩個聖誕老公公理論的具體實踐步驟如下：

1️⃣共和黨執政時，務必降低稅賦、擴充預算、增加開銷、負債累累。短期內即可看到經濟獲得明顯改善。
2️⃣民主黨執政時，共和黨在野應要求縮緊預算、減少開銷、控制負債。面對共和黨咄咄逼人，民主黨不得不縮緊預算、減少開銷、控制負債，#逼迫自己再也無法成為那爬煙囪送禮物人見人愛的老公公。
3️⃣當民主黨自廢武功之時，就是共和黨崛起之際。

看看共和黨雷根稅改、8年執政為美國增加了186%的負債，看看布希父子也實施減稅，分別在任內增加了54%與105%的負債。

再看看民主黨柯林頓在他任內僅增加32%的負債，但為向保守派妥協自砍新政以來的社會福利制度（柯林頓說當他「終結福利」後，社會福利將不再是政治議題。柯林頓越是靠近任期尾聲，越是右傾）。再看看歐巴馬在兩次選舉中均保證絕不削減Social Security benefit，上任後卻因為預算考量試圖裁掉部分社會福利（白宮代言人也稱是為了符合兩黨意願而不得不採行的解決方法）。

川普就暫時不提了，他已非典型共和黨派，我們留待之後談。

儘管影響國家負債和稅改政策的因素很多，也不一定是兩個聖誕老公公理論起了作用，但表面上共和黨老公公的「美國實驗」應該至少成功了幾次。

看完這篇，下面兩張圖裡的聖誕老公公，你知道誰是共和黨的老公公🎅，誰是民主黨的老公公🎅了嗎？

#祝大家聖誕節快樂
#聖誕電影看好看滿🍺

科赫家族如何隱密而巧妙地贏得一場又一場的稅務戰爭

2022/01/07

科赫家族

你可能沒聽過科氏工業，也不知道誰是大衛·科赫（David Koch）、誰是查爾斯·科赫（Charles Koch），那是自然的，但如果你去Costco賣場，不可能沒看過這些牌子的衛生紙、廚房紙巾（圖二），如果你去加油站，不可能沒看過76、Chevron、Phillips 66。沒錯，如你所預想般，以上這些都是科氏工業集團旗下的廠牌，而這龐大的集團鏈讓科赫兄弟多年來蟬聯世界第六或第七富豪的寶座，就算稱他們為世紀富豪也不為過。

科赫家族本是邊緣保守派，不喜歡大政府，只喜歡自由市場，任何會影響自身利益的政策都應該消失，例如環保政策、槍枝管制政策，還有稅收政策。不論政府執政的更迭，富人的收入和遺產都不應基於任何原因被沒收。

目的和手段

既然目標已臻明確，該如何進行？自己當家作主。弟弟大衛在1980年代曾作為自由意志黨的代表競選過副總統，但因票距過於懸殊，最終黯然離場。這兩兄弟並沒有就此放棄白宮，反而更加劇了他們對白宮掌控的野心。自此之後，科赫家族開始大筆大筆地傾注資金到智庫、基金會、教育機構、遊說團體、慈善組織。他們在各個地方佈達和推廣那獨特的意識形態，因為只有掌握眾人的想法才能改變政治，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使用的手段被人稱為「隱密而巧妙」。

同路人有理查德·梅隆·斯凱芙（Richard Mellon Scaife）－對，梅隆的子嗣－還有安麗直銷公司的創辦人迪維士（DeVos）家族。這些人的淨資產加起來大約是美國前千分之一的「上上等貴族」。以基尼指數來說，他們應該希望美國社會的基尼指數就是1（若大家的收入都一樣，基尼指數則為0）。給你兩個數字，安德魯·梅隆時代前百分之一有錢人的收入占全部的24%，羅斯福新政之後降到16%，這就是所謂的收入再分配，很顯然地，不管是那時候的梅隆，或是現代的科赫，沒人會喜歡這樣子的安排。

慈善武裝化

歷史上，慈善捐贈一直是稅務戰爭中的防禦性手段，藉由長時間捐贈財產進而達到合法避稅的效果，但對於科赫家族來說， #慈善捐贈更是一種攻擊性手段，而他們的武器正是銀彈！

我們先說第一種防禦性手段，把做慈善當成避稅的方式。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叫不得不捐贈，如果連續捐贈20年後，家族中的萬貫資產就可以免費傳承給子孫，你要不要捐贈？此種方式稱為公益先行信託（Charitable Lead Trusts），只要把固定期間內的信託淨收益全數捐贈出去，期間屆滿時本金就能以免稅的姿態移轉給委託人或其子孫。當然，此種採用公益信託加上基金會的避稅方式在富人間可說是相當流行，畢竟一方面享有稅務優惠一方面又能塑造良好形象。

至於慈善捐贈做為攻擊性手段又是怎麼一回事？如同我們上方所說的，只要銀彈打在對的靶，便能改變人們的思想和投票的結果。《Dark Money: The Hidden History of the Billionaires Behind the Rise of the Radical Right》一書的作者Jane Mayer就曾說過， #我們可以把科赫家族花錢的方式想像成一條工廠生產線，首先對大學、智庫捐贈，從改變年輕人的想法開始，到這些想法變成研究文件，變成立法根據，到被國會通過，這一條條的生產線正悄悄地在美國社會運作中。例如科赫家族支持移民政策（因為廉價勞工）、支持開放貿易（因為可以賺更多的錢）、支持對富人減稅（因為可以累積財富），他們就把財產捐給可以改變人們想法的非營利機構，然後開始啟動不同的生產線，直到政府妥協端出對他們有利的政策。

而不論是攻擊性做慈善抑或是防禦性做慈善，兩者都是打著為公共利益、於社會有益的名號，不曾細究的人們還會因此感謝他們的慷慨付出，只能說，在稅務戰爭中，科赫家族一次次蓋上公眾利益這張牌，結束該回合！

#公民寡頭政治
#為政治所用的基金會

👨🏾歐巴馬的妥協，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2022/01/19

歐巴馬於2009年1月上任，在他上任後的1個月內一部超大型立法提案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通過國會審查，這部大型立法叫做《美國復甦與再投資法案（American Recovery and Reinvestment Act）》，國會的舉動立馬引起大西洋兩岸保守派人士的強烈反彈。

要知道，歐巴馬上任前的幾個月，美國的股市已經掉到不行，失業人數每月達到80萬人，失業率已來到7%，面對這般情景，總統只能啟用大規模的刺激計畫，也就是在凱恩斯主義的薰陶之下以8,000億美元增加政府開支與減稅來「電擊」萎縮的經濟，這筆資金占當時GDP的4%，遠遠超過小羅斯福時期的新政計畫，所以也有人把歐巴馬的財政刺激措施稱為「新新政」。

For大人們，如果想了解新新政，可以參考Michael Grunwald著作的這本書《 The New New Deal 》。

在新新政中，歐巴馬第一個要處理的難題即是布希留下來的Bush tax cuts再幾個月就要到期了，而參議院共和黨的頭頭密契˙麥康諾（Mitch McConnell）威脅若不延長Bush tax cuts，他就要全面癱瘓參議院。

歐巴馬心中所想的是：🐟延長布希時代對中產階級的減稅政策（可刺激經濟），和🐻廢除布希時代對高收入戶的減稅政策（不大能刺激經濟），但面對他的是深厚的黨派敵意，於是只剩兩條路可以走：

(1)不延長Bush tax cuts，讓不論對中產階級或高收入戶的減稅政策全部過期。
(2)與共和黨用利益交換達成協議。

猜猜怎麼著？

歐巴馬找了副總統拜登來幫忙，麥康諾總算和拜登勉強達成協議，歐巴馬政府同意將Bush tax cuts再延長兩年，麥康諾則同意延長對中產階級和低收入戶的稅務扣抵和失業補助，最終2009年的刺激法案一共減稅了2,880億美元，而且歐巴馬政府為實現給95%的美國勞工提供可退稅的稅務扣抵，創造了「Making Work Pay tax credit」，單身的納稅義務人一年最多可收下400元的所得稅，結婚的人們一年最多則可收下800元的所得稅。

至於歐巴馬的刺激景氣計畫是否有效，well…幾項具公信力的計量經濟學研究中都指出對美國經濟確實起了正面的影響，只是妥協的結果是拯救了銀行，犧牲了被貸款壓扁的老百姓，而始終，該補的稅法漏洞仍舊存在，既得利益者仍是滿足地看著這一切。

從此，歐巴馬競選時所訴求的「Change」就在妥協中開始了載浮載沉之路…

#American Recovery and Reinvestment Act
#凱恩斯主義
#刺激措施的權衡性支出上路太晚

DC沼澤╳川普╳稅改

2022/02/05

今天走聯乘系列，我們來談談DC沼澤中川普是如何開展他的稅改。

🐊DC沼澤

「川普」、「稅改」這兩個詞都沒什麼問題，問題在「DC沼澤」，什麼是DC沼澤？跟漫威和DC沒有關係，說的是華盛頓特區類同一暗黑沼澤，暗指白宮被一群企業說客、政治獻金提供者、以及腐敗而墮落的政治菁英所操縱，他們干預和遊說政府的決定，他們玩弄和控制政治的運作方式，他們將自身利益置於公眾之上，他們將華爾街的存亡置於華盛頓之前。（這是DC沼澤的定義，無關自身評論）

📢川普

川普總統競選時，本身已是億萬富翁，不需其他億萬富翁的金援和支持，看準推翻此種政治生態的承諾將會為他贏來大批基層人民的選票，便大肆為自己貼上沼澤終結者的標籤，而#DrainTheSwamp（抽乾沼澤）就成為川普在推特、造勢大會、新聞採訪中不斷不斷主打的口號。可是，川普上任後非但沒有抽乾沼澤，還建造了一個專屬的沼澤王國。

川普即使利用自己作為政治素人和成功商人的形象贏得了總統職位，但事實上他持有的大量房地產在過去幾十年中均面臨虧損的財務壓力。川普入主白宮不久後就發現了一條收入豐厚的利潤鏈，媒體報導約有200多家公司、特殊利益團體和外國政府資助川普名下的事業，並從川普本人和內閣中獲取相當的利益。（詳見紐時的這篇報導：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20/10/10/us/trump-properties-swamp.html）這讓#DrainTheSwamp口號顯得格外尷尬。

🐘稅改

我們都知道川普2017年的減稅與就業法案，旨在為個人和企業減稅，並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但如角谷美智子在《大說謊家時代：從漠視真假到真相凋零（The Death of Truth : Notes on Falsehood in the Age of Trump）》這本書中所說，國會中的共和黨人公然謊報他們提供的稅賦法案可能對赤字及社會保障條款所造成的影響，就向他們也謊稱那個法案可以為中產階級帶來幫助一樣，實際上，該法案只是圖利企業與富人的賦稅優惠。

TCJA是真正最後被端上桌的聖誕大禮，本來川普還打算加碼廢除遺產稅和抑制繼承性財富的贈與稅，讓擁有美金1,090萬元以上的財產繼承人獲得一筆意外之財，若成功通過這個法案，真正獲益的也只是那些超級有錢人，例如科赫家族（不過別誤會了，科赫兄弟和川普是死對頭，科赫兄弟按部就班總算把共和黨推向白宮，到就是沒算到川普橫空出世）。

至於稅改是不是川普沼澤的產物，這不好說，或許就如同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在60年前早就寫下的，真相與政治的衝突，是個古老而複雜的故事……